湘赣边“超等乡镇病院”查询拜访：从城市“抢”病人“抢”大夫

一向以来，城市年夜病院的“虹吸效应”，像抽水机一样，抽走了患者，也抽走了好大夫。而社港病院可谓“逆吸”——从城市年夜病院“抢”病人、“抢”大夫……

作者： 向清凯、张典标、苏晓洲、刘良恒、帅才 来历： 新华逐日电讯 2020-11-02 15:41:22

操着分歧的口音，提着各地病院的CT片、X光片袋子……病院里排起了长队，人群发出嗡嗡的扳谈声。

病院外，挂着湖南、江西乃至更远省分派司的小汽车，堵了差不多1千米。急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敦促大夫快点看病。

45岁的导诊护士冯霞瞥了一眼时钟，还不到9点，墙上的电子叫号器显示已挂号了500多位患者。经验告知她，小镇的街道还得堵上一个多小时，而下战书又会涌进一样多的病人。

冯霞地点的湖南省浏阳市骨伤科病院（也是社港镇卫生院，简称社港病院），是一家地处湘东罗霄山区的偏僻乡镇病院，四周只有静谧的山村和小巧的集镇。

对这位导诊护士来讲，这类城里年夜病院才能见到的拥堵排场，本身已习以为常。在这里待了13年，她碰见过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乃至还东南亚和非洲的老外。听得懂大江南北的“乡音”，是她工作中必备的技术。

浏阳市位在湘赣边，东邻江西铜鼓、万载、宜春，南接江西萍乡。像社港病院如许的超等乡镇病院，在浏阳这个县级市还几家。犹如春运般的忙碌，天天在这些病院呈现。

年夜病院的名医前来“侦察”暗访

一向以来，城市年夜病院的“虹吸效应”，像抽水机一样，抽走了患者，也抽走了好大夫。而社港病院可谓“逆吸”——从城市年夜病院“抢”病人、“抢”大夫……

社港病院名望院长江林介绍，该院职工400多人，2019年营业收入3.2亿元，年门诊量超37万人次。此中唯一10%的患者来自浏阳当地，90%的患者来自外埠，重点辐射湘赣边地域。

社港镇镇长罗定坤给出了一组对照数字：全镇户籍生齿不足五万，而社港病院每一年带来的活动生齿近百万人次。

“一故乡镇病院带活了一个乡镇”已在社港成为共鸣。罗定坤说：“镇里环绕社港病院构成了住宿、餐饮、交通、中草药莳植、护理等配套财产链。以陪护为例，护工一天能赚200元钱，跨越良多外出务工的年青人。”

无一破例，病人们都是冲着“江氏正骨术”来的。

社港病院90%以上的病人，都经由过程这类传统正骨复位法医治，手术率不到8%，而一般病院的骨科手术率约为80%。即便如许，社港病院500多张病床仍是左支右绌，每天有病人列队等床位。

社港病院护士长禹干喷鼻告知记者，病院每个月出院270人，住院病人活动性很高，平均每7到10天就出院，以便为更严重的病人腾出位置。

一年夜早从江西宜春动身，坐了3小时车来看病的陈豪说，本地一家病院查抄了他的骨伤后，估算要花上万元才能治好，而在社港病院大要只需破费一两千元。

社港病院正骨室主任江永革说，由于患者多为湘赣边农人，为了给患者省钱，病院对峙“能正骨复位的，就不做手术；能回家疗养的，就不放置住院”。在社港病院救治的患者，良多还能当天医治当天回家。

院方暗示，2019年，他们采取传统手法复位，为患者节俭医治费用超1亿元。

高门诊量构成的“口碑引流”，加上相对较低的手术率、住院率和诊疗费，社港病院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乃至对年夜病院组成了“逆吸”。

长沙市一家年夜病院的大夫，见到本身的病人不竭往社港病院跑，一度思疑这故乡镇病院请了“医托”挖病人。为此，他特地开车到社港来暗访，这才撤销了猜忌。

社港病院大夫刘玉坤坦白地说，良多年夜病院的名医出在猜忌或好奇，暗里“侦察”过社港病院。

病生齿口相传，让社港病院的名望越传越远。客岁，美国斯坦福年夜学医学中间副院长、骨科主任、关节置换专家毛显光和中国香港玛丽病院骨关节矫形中间的忻振凯传授，也都慕名而来。

在浏阳，集里病院也是一家让人另眼相看的超等乡镇病院。

作为湖南省独一一家设有重症监护室、能做开颅手术的乡镇病院，本年3月，集里病院位各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全国防治卒中中间综合300强”。

集里病院院长陈小玲介绍，病院以神经内科、眼科和痛苦悲伤科为特点，30%的患者来自浏阳之外，笼盖湘赣鄂泛博地域。客岁，集里病院门诊量近50万人次，收入3.68亿元，住院患者满足度98.51%，门诊患者满足度97.7%……

社港病院和集里病院不但吸引了患者，也引来了大夫。以社港病院为例，现有160多位大夫中，有20位是从外埠县级病院自动跳槽过来的。

在乡镇病院年夜多“边沿”“冷僻”确当下，社港病院和集里病院却像极了年夜城市里那些范围超年夜、患者超多的超等病院，其“逆吸”效应使人叹为不雅止。

“能看好病还不贵，固然选我们”

超等乡镇病院不是一日炼成的。

集里病院52岁的神经内科主任贝玉章，1995年来到这里时，这故乡镇病院被“贫血”折腾得有些惨不忍睹。

那时的集里病院，员工不到30人，天天门诊量三四十人次，只有几个留不雅病人，几近没有住院病人。

和良多乡镇卫生院的处境一样，当地患者甘愿到城里年夜病院排长队、花高价，也不肯意到集里病院救治。留不住大夫，招不进新人，集里病院堕入“缺大夫——没病人——留不住大夫——引不来病人……”的恶性轮回。

集里病院地处浏阳市近郊，下有村卫生室，上有县病院，必需在夹缝中找保存空间。1995年，集里病院成立中风专科。在此之前，集里病院做了调研，中风、白内障和慢性痛苦悲伤，是浏阳病发率靠前的疾病。可直到2005年陈小玲接任院长时，已“十岁”的集里病院中风科，每一年住院病人仍只有三四十人。

自救从“输血”最先。2005年，集里病院从河北省第四人平易近病院聘来神经内科专家、副主任医师齐浩波。

这是浏阳引进外埠人材进当地病院的第一例。那时开出的前提是10万元年薪，附加一套168平方米的房子，齐浩波爱人的工作也一并放置。

此次雇用成了昔时浏阳颤动一时的新闻。要知道，那时集里病院员工年收入才一两万块钱。齐浩波很快成为神经内科学科带头人，并最先培育集里病院的人材步队。

2005年至2020年，集里病院引进成熟人材66人。陈小玲说，培育一个成熟的大夫，没有8到10年底子不可，而病院经由过程人材引进，短时候内快速完成了“输血”。

与此同时，集里病院也在积极自我“造血”。贝玉章回想，从2006年最先，集里病院最先送人到年夜病院去进修，哪里有好资本，集里病院就想方设法把大夫“塞”到哪里去。

静脉溶栓医治，是缺血性脑卒中急性期的主要救治办法，传闻天津环湖病院溶栓做得好，集里病院就把卒中科的医护主干送去“取经”。学成归来，集里病院顺遂开设溶栓营业。

事实上，良多年夜病院对乡镇病院送来进修的大夫爱答不睬。集里病院治理层赔着笑脸、软磨硬泡、四周请托，才得以把本身的大夫一个个送进“讲堂”。

本年38岁的黄璞嘉是病院重症监护室的一位大夫，也是病院主美金开颅手术的大夫，他对集里病院把大夫送出去的决心深有体味。

“一部门危重症患者送到病院时，必需顿时开颅才有获救，而十年前，我们病院没人会这个手术，只能转诊。”为了替患者争夺到贵重的救命时候，黄璞嘉前后三次去湘雅病院、中日友爱病院进修，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才终究谙练把握开颅手术。

截至9月底，集里病院本年已完成95台开颅手术。

“外出进修时代，医护人员的工资绩效不变，让大师没有后顾之忧。”黄璞嘉说，“大夫想学哪方面的手艺，病院城市全力撑持。”

贝玉章说，病院每一年都有三四十人出去进修，全院现有职工751人，此中中高级职称281人，硕士研究生26人。

在集里病院的中风病人中，农村患者占到90%。为了下降患者承担，病院精打细算，严酷节制医疗耗材采购本钱。

一样采购一个支架，有的年夜病院要2万元，集里病院硬是砍到1.5万元……一些耗材供给商感觉挣得少，甘心不做集里病院的生意。

陈小玲告知记者：“集里病院正在申报三级病院，但收费一向保持乡镇卫生院的程度。就算是破费较多的开颅手术，也只需两三万元，只有省会三甲病院的一半摆布。”

“能看好病，还不贵，患者固然选我们。”陈小玲说，这是集里病院破解下层病院成长窘境的法门地点。

近似的一幕也产生在社港病院。

“我一小我看不了这么多病人，要害还得依托病院的人材步队。”谈到若何留住人材，江林说，社港病院经由过程待遇留人、事业留人、豪情留人。

待遇方面，社港病院大夫年收入从十几万元到二十万元，不输县城病院。

在采访中，多位社港病院大夫坦言，不消担忧保存问题，更用不开花心思从病人身上赚钱。只需要结壮工作，尽力在专业上有一番作为，本身和家人就可以过上面子的糊口。

在事业方面，社港病院给了大夫更快的成长机遇。从湖南平江县中病院跳槽过来的刘玉坤说：“培育一位可以或许独当一面的外科大夫，一般需要10到15年，乃至更长时候。社港病院的外科大夫接触病人多，常常不到10年就可以成熟。”

江林认为，这恰是良多病院想挖社港病院大夫，而未能成功的缘由之一。

超等乡镇病院群的背后

一个县级市呈现一家超等乡镇病院已实属不容易，现在出现出一群超等乡镇病院，不能不使人称奇。

浏阳市卫健局副局长肖波介绍，浏阳市35故乡镇病院，客岁医疗营业收入近12亿元，最多的一家跨越3亿元，年收入到达5000万元以上的乡镇卫生院就有10家。

当年夜部门乡镇卫生院还苦在没法留住当地患者的时辰，浏阳市域内的救治率已到达96%。

“留住患者的条件是留住好大夫，而留住好大夫必需要有鼓励机制。”浏阳市卫健局体系体例鼎新科科长王科明认为，“公道的鼓励机制，是浏阳乡镇病院得以逆势成长的要害。”

浏阳答应冲破公益一类事业单元绩效工资总额限制，病院拿出出入节余的60%，用在医护人员的绩效工资总额。大夫收入与药品脱钩，与工作量挂钩。别的，浏阳奉行医治尺度化方案，一样的病，在哪家病院看，都是一样的流程和费用。

与此同时，浏阳市卫健局要求收入分派向临床一线倾斜。每家病院的绩效分派方案，由病院自立决议，但需要交由卫健局审核，同时向人社局和财务局存案。

“在我们浏阳的病院里，工资最高的不是院长，而是那些学科带头人和一线专家。”王科明说，“有些大夫的收入乃至是院长的五六倍。”

除绩效鼎新，浏阳还“赋能乡镇病院”和“打造特点专科”这“两把刷子”。

王科明说，绩效鼎新解决的是愿不肯意干的问题，赋能乡镇病院解决的是会不会干的问题，打造特点专科是能干甚么的问题。

“赋能乡镇病院”，除经由过程“请进来走出去”给人材赋能，还经由过程“医联体”机制给病院整体赋能。

浏阳龙伏镇卫生院恰是靠医联体“起死复生”的。2008年，龙伏镇卫生院与集里病院结成医联体。

院长刘向前介绍，2008年之前，龙伏镇卫生院门可罗雀，一年门诊不足3000人次，住院量不足400人次，年营业收入只有90万元。

“集里病院对龙伏镇卫生院的帮扶分为三步走，别离是扶起来、陪同走和铺开手。”在刘向前看来，这和精准扶贫差不多。

2008年到2013年的“扶起来”阶段，集里病院派出营业主干，投入医疗装备，给龙伏镇卫生院“充电”，十几个营业主干一待就是三年。

2013年到2016年的“陪同走”阶段，只留下治理营业的副院长，每一个月派医疗专家按期查房、培训和讲座，侧重培育龙伏镇卫生院本身的人材步队。2016年最先，罢休让龙伏镇卫生院本身治理运营。

2019年，龙伏镇卫生院总收入到达1685万元，门诊量跨越3万人次，住院量到达4462人次。刘向前说：“不但本来外流的病人回到了卫生院，住院病人中还20%来自外埠。”

龙伏镇卫生院所谓20%的外埠住院病人，年夜多来自社港镇。本地干部暗示，浏阳的超等乡镇病院之间，并不是同质化竞争，而是差别化错位成长，打造地域特点专科。

社港病院的特雷竞技点专科是中医骨科，而龙伏镇卫生院的特点专科是慢性病。另外还集里病院的神经内科、眼科、痛苦悲伤科，枨冲镇卫生院的甲亢专科，古港镇中间卫生院的中医科，年夜瑶镇中间卫生院的痛苦悲伤康复科……

为了包管专科营业成长，同时也为落实国度根基药物轨制和医改政策，浏阳将专科营业进行剥离，好比成立社港镇卫生院和骨伤科病院、集里街道社区卫生办事中间和集里病院。

社区卫生办事中间与卫生院履行下层医改政策，落实根基医疗与公共卫生，专科病院履行公立病院鼎新政策。二个机构、二套治理轨制、统一个法人代表，年夜型装备资本同享，营业实施根基医疗在卫生院，专科医疗在专科病院。

绩效鼎新、赋能乡镇病院和培养重点专科——得益在浏阳下层医改的这“三把刷子”，浏阳超等乡镇病院云集，逐步成为湘赣边区域的医疗中间。

超等乡镇病院 虹吸效应 社港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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